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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思與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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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滿樹金黃色,花謝落花如雨下。
 

  窗外,都對著舟山路臺大校牆外一棵高大豐茂的臺灣欒樹(Koelreuteria paniculata)。
  太陽照在牠黃花落後初結的一簇簇粉紅色果子上,美麗中充滿自信。

                     ——齊邦媛:《巨流河》

  詩文,來來去去,似花開花謝,生如夏花。

  臺灣大學,隔著矮牆,行道樹上這金黃花,開了。Flame Gold,如火焰般之金黃花序,有別於那晚秋凋零之黃色楓葉,展現之為一股生機勃勃之氣息;搭配上紅色氣囊狀之蒴菓,為那座城市帶來像躍動之火光般、充滿活力之鼓舞能量。

  夏花滿樹金黃色,花謝落花如雨下。牠乃為秋神之使者——「臺灣欒樹」("Koelreuteria henryi DummerTaiwan "),在英語中稱之謂「金雨樹」(Goldenrain tree),已蛻變成這個季節之主角。入秋那蒴菓,菓皮艷紅,似盞盞燈籠高懸,緊密地吸引著路人之眼球。

  遠遠望著路邊成排之欒樹 ,濃綠之樹葉,襯著黃、紅相間之花、菓,絢麗而悅目;在微風之吹動下,似銅鈴般嘩嘩作響,便讓人有種嘉年華般之好心情!

  凝視,隨著光陰而逝之流水;記住,光陰其實亦為另一條河。

  可知,人生亦如一條河。認清每一天,皆為一個符號,象征著整體生命之水月。務必將其轉化為暴戾之歲月,爲曲調、歌聲和符號:從日落、花開,看見那金色之悲傷——這便為一篇詩文。如此平凡,卻又不朽矣

矮牆隔出的校園內外——一所鳥語花香而惟美樸實的開放大學。

  「這裡,我們對坐悲歎的世界。在黯黑的濃郁芳香中傾聽,在夜莺傾瀉心靈歡欣的歌聲中,迎向富足的死亡,化爲草泥。」「臺灣文學之母」齊邦媛在其自傳《巨流河》中,吟誦著英國詩人濟慈(John Keats,1795 - 1821)之《夜莺颂》("Ode to a Nightingale1919  "),向世人傾述著:「我書中忘不了的人和事,幾乎全爲國奉獻一生,絕非失敗者。我用詩的真理(the poetic justice)寫他們,下筆時如此悲傷,卻也如此愉悅。

  磋乎!

  《巨流河》這部如此沈重之「家國悲情」文學史詩,宛如詩者之「靈魂獨行」。其中,齊邦媛那一幀幀故事,由詩者於文中慢聲細語地娓娓道來,也許人們隻在「心如止水」時,方能讀懂其中之波瀾壯闊。

  君可見,由一紙「聘書」,而讓一位年僅廿三歲之「知識青年」,出了「校園」,又進「校門」,使其從「求知」轉身為「樹人」。先於臺灣大學外文系赴任助教,一九四八年結婚並遷居臺中。其間在臺中一中、中興大學等校任教,並創辦中興大學外文系,後續任臺灣大學外文系教授。在臺大外文系,以《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1932  ",by Aldous Huxley)、《一九八四》("19841948 ",by George Orwell )為學子啟蒙(Enlighten)「民主自由」("Democratic Freedom ")。多年來之教學生涯,其對文學之熱情,感染、鼓舞了諸多愛好文學之莘莘學子。

  然而,對於「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待過十年以上」這位「沒有故鄉的人」,齊邦媛不禁感喟:「結婚、生子、成家立業,五十年在臺灣,仍是個『外省』人,像那艘永遠回不了家的船(The Flying Dutchman)。」果真為,「悵惘仟秋一灑淚」矣。

  如今,「巨流河」無疑成了齊邦媛人生之隱喻。內中記載著諸多不爲人知之內幕,讓人津津樂道。

  從書中可見,齊邦媛不愧為臺灣文學之「守護天使」。其在出任國立編譯館人文社會組主任時,正值臺灣「國民義務教育」延長爲九年,初級中學改稱「國民中學」。當局急於將「暫定本」之教科書脩訂,編印出正式的「部定本」。期間,其力爭將臺灣文學收入到國中國文教科書中,而不畏高壓淫威,堅持原則,讓現代文學普及於下一代。在脩訂中,齊邦媛欣賞作家黃春明之短篇小說《魚》("Fish1968 ")中所創造之意境,有深具令人玩味那低廻之處。於是,便極力推薦此篇編入國中國文第三冊中。沒想到編審會中一些資深委員,甚爲反感。堅持不懈之齊邦媛透過一次次懇談,逐漸取得編審委員之支持。詎料,首次投票中竟未獲通過。爲此,力爭讓本課案複活,齊邦媛特地專程去四處「跑票」。首先,便去尋求反對最激烈、最資深之編審委員洪爲溥處。其卻認爲,「這篇文章講小孩子騎腳踏車,在山路上將買給爺爺的魚掉了,回到家反反覆覆不斷地喊,我真的買魚回來了!相當無聊,怎麽講呢?」但齊邦媛仍毫不氣餒,鍥而不舍地表達一己之見,終於說服了這位老委員之同意。其實,大部份臺灣中學生對於《魚》中祖父和孫子間之情感,應為相當熟悉,且這樣樸實之情景,會讓他們倍感親切。結果,第二次投票則順利通過了。這個成功,讓齊邦媛感動得熱淚盈眶。

  經過改革後出版之「部定本」新教材,煥發了嶄新面貌。「1973年以後,數代臺灣中學學生至少讀了真正的國文教科書,而不是政治宣傳品。」齊邦媛在《巨流河》中回憶道。這一舉動,就連德高望重之臺靜農(1903 - 1990)先生亦不得不讚歎:「敢這麽編國文課本,有骨氣!

  由此可見,齊邦媛推動臺灣文學之苦心孤詣。

  可是,齊邦媛則如是說來:「我因緣際會,恰在漩渦中心,得以從不同角度看到各種文化波濤。」(齊邦媛:《巨流河》

  有詩雲:「萬變猶余此海隈,不然無地著吾哀;窗外薄陰非日暮,池邊吟思與花開。」(巴壺天:《禪骨詩心集》

  吟思與花開」乎?!

  人生苦短,世事無常。生活亦不為童話,豈能十全十美。然而,在這不計其數之事與物中,人們總想找出相同、相似,或相像之事或物,簡化成類,再猜想各類所顯現之規律,則亦便為「」("Logic ")。若將「」明白了之後,再清楚地用文字以表達呈現,便為「吟思與花開」矣!

  正如「散文大家」陳之藩(1925 - 2012)所言:居士巴壺天(1905 - 1987)這首律詩,爲……散文寫法,寓對偶於不對之中,多自然啊!

  竊以為,人生即為「覺明」("Clarity ")在「無明」("Avidya ")中發展("Develop "),以求打破無明之曆程("Course ")。而「知道」("Know ")到「知識」("Knowledge ")之過程("Journey "),即為「思想」("Thought ")之「生成」("Produce ")。「教育」("Education ")之目的,則讓「受教育者」("Educatee ")在快樂之氛圍中追求和掌握「真理」("Truth ")。

  從「日據」("Under Japanese rule ")而「光復」("Recover ")後之臺灣崛起,在一定意義上應歸功於那些富有文化氣息之「外省人」("Mainlanders ")之不懈貢獻,如胡適、臺靜農、錢穆、陳之藩、莊嚴、巴壺天、屈萬里……等人。籍於他們之努力,中華文化之優良傳統,得以在那裡生根、發芽,枝繁葉茂,更替傳承(Smriti)。

  欒樹,不僅因其之美麗景色,能紓解秋天之郁悶;更爲其之獨有品質:平凡,堅忍不拔,無私之奉獻以及「溫不加華,寒不減葉」之精神。

  緩慢漫步在同一個時代裡,驀然凝視,本土之那種固有景色,何處再尋?!

 

臺灣文學之母齊邦媛先生1924年2月19日~ )。

  還有一篇我個人非常喜歡的《孤雁》("The Lonely Wild Goose "),也選入課本。
  沙洲上一隻孤雁,爲一對對交頸而眠的雁兒守更。蘆叢後火光一閃一閃,孤雁立即引吭呼叫,睡夢中驚醒的雁兒發現無事,以爲孤雁故意撒謊,如是兩回。第三次,獵人拿著香炬矗立眼前,孤雁飛到空中,拼命的叫喚,瘋狂的回旋。但酣睡的雁兒,毫不理會。眼睜睜看著獵人伸出殘酷的手,將一隻隻熟睡的雁兒放進了網籮。從此,孤雁多了起來

                    ——齊邦媛:《巨流河》

 

巨流河

第八

 

開拓與改革的七○年

 

 

 

    2、文學播種——國文教科書改革【二】  

  不到,我當初萬般委屈接下兼任教科書組,被屈先生稱為苦海「賊船」的挑戰,是我付出最多心力感情的工作,也是我在國立編譯館最有意義的工作成果之一。
  為達到改編的理想,恢復國文課本應有的尊嚴,讓每一個正在成長學生的心靈得到陶冶與啟發,在那個年代,我的工作是沉重的。不僅要步步穩妥,還需要各階層的支持。
在政治高階層,我們必須尋求一些保護。
  我曾以晚輩的身份,拿著新舊國文課本目錄,拜望早年教育部長陳立夫(1900 - 2001)、黃季陸(1899 - 1985);也以學生身份,去看望武漢大學第一任校長王世傑(1891- 1981),希望他們在輿論風暴之前,能對我們的改革具有同理心(Empathy)。因為他們自己是文人從政,對文學教育和學術尊嚴,也有理想。
  我尤其記得黃季陸先生,對我侃侃而談民國以來,國民教育的種種利弊得失。他很贊成,政治退出語文教材。一談,竟是兩小時。還說,歡迎我以後再去談談我們編寫的進展。可惜不久,他即病逝,我未能再聆聽教益(benefit gained from sb.s wisdom

  老國民黨有不少被歷史定位為政治人物的文人,很希望在穩定社會中,以書生報國之心從政,卻生不逢辰,生在政爭的中國

  在編審委員會中,我最需要資深委員(senior staff member)的支持。
  當時,代表編譯館最資深的編審者是洪為溥先生。
  我初到館時,他對這個外文系的女子敢來作人文社會組主任,頗感懷疑,甚至反感。經過幾次懇談後,對我漸漸轉為支持。
  討論第三冊篇目時,我大力推薦黃春明《魚》("Fish1968 ")。沒想到首次投票,未能通過。
  我和屈先生商量:「下次開會,能不能讓這個案子復活,再討論一次?」
  屈先生說:「還討論什麼呢?投票也通不過。」
  我說:「我為牠跑票。」
  我第一個去跑的,就是反對最激烈的洪為溥先生。
  他的辦公室,和我的相隔一間。窗外,都對著舟山路臺大校牆外一棵高大豐茂的臺灣欒樹(Koelreuteria henryi DummerTaiwan)。
  太陽照在牠黃花落後初結的一簇簇粉紅色果子上,美麗中充滿自信。
  他說:「這篇文章講小孩子騎腳踏車,在山路上將買給爺爺的魚掉了,回到家反反覆覆不斷地喊,我真的買魚回來了!相當無聊,怎麼講呢?」

  我想起,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一本語文教學書,讀到一位中學老師寫他教初中課本,選了莎士比亞《馬克白》(Shakespeares  Macbeth)一段:

  Tomorrow,and tomorrow,and tomorrow,
  Creeps on its petty pace from day to day,
  To the last syllable of recorded time.

  (明天,又明天,又明天,
   一天又一天在這碎步中爬行,
   直到注定時刻的最後一秒。

  註:採用胡耀恆翻譯:《中央日報》「全民英語專刊」(91年4月15日)。

  這位中學老師問學生:「為什麼連用三次『明天』?」
  學生的回答形形色色,但是多半抓住一點:活得很長,會有許多明天。
  老師聽完後說:「你們想著,那麼多明天可以去騎馬、打獵、釣魚,馬克白因為今天和昨天做了太多惡事,所以他的許多『明天』是漫長難捱。」
  用一個簡單的字,一再重複,牠所創造的意境,老師大有可講之處。就像《魚》,小孩不斷重複「我真的買魚回來了」,也有令人玩味低迴之處

  下一次開會時,屈先生果然將上次未通過的幾課,提出再討論。
  洪先生突然站起來說:「我們的學生,佰分之八十在鄉鎮,對《魚》中祖父和孫子之間的感情,應是很熟悉,這樣樸實的情景,會讓他們感到親切。」
  第二次投票,通過。我記得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
……。

  另一個重要的支持,來自我們舉辦的幾場全省老師試教大會。
  聽到來自各地數佰位代表的意見,幾乎一致認爲,新編課文較易引起學生的興趣。這給了我們選材,更大的空間相面對批評的勇氣。

  在那個漸開放而尚未完全開放的社會,文化界籠罩著濃厚的政治氣氛。
  教育部統編本的國文和曆史課本,往往是社會注意的焦點。
  我因緣際會,恰在漩渦中心,得以從不同角度看到各種文化波濤。甚至,時有滅頂的危機。

  到編譯館任職前,高中國文課本,剛換主編。有人攻擊高三下第六冊國文最後一課,選的是清代孔尚任(1648 - 1718)《桃花扇》("The Peach Blossom Fan1699 ")續四十出《余韻》("Aftertaste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I saw them build the courtesans quarters , saw them feast and make merry . But I saw , too , how the building collapsed . Now moss covers those piles of broken bricks .I , too , was once taken in by opulence , but , over fifty years , I have atlast seen through this rise and fall . ")認爲,這段曲文分明是諷刺國民黨。擔任主編的師大周何教授,是臺灣第一位中國文學博士。
  他說:「我選的是清代戲劇,並不是我的作品。」
  攻擊者說:「劇本那麽多,你爲什麽偏要選這一課?」
  周教授差一點進了我們稱之爲「保安大飯店」的警備總部。

  我剛組織國中國文編審委員會時,從不同的來源聽到這件事。提醒我,水中暗礁之多。聽說原任館長,就是因此而退休。我的處境,若非親曆,很難預測。
  一位資深館員張傑人先生,曾在東北協會任職。看過童年多病又愛哭的我,知道我進館工作,問我:「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麽?」
  後來,我讓他喫驚的是,在進入「那種地方」之前,我已然曆經人生波濤,不再哭泣了。

  第一個不能哭的經驗,是國中國文一、二冊初擬篇目提交編審委員會討論不久,館長交給我一份教育部的公文,命我們答複林尹委員的信。他指責我們,新編國文的方向堪憂,忽略了國家民族意識,選文有幼稚的新詩和翻譯報導文章,不登大雅之堂等等。館長讓我先去拜望林教授,當面解釋。
  我在約定時間,到他家。進了客廳,他既不請我坐,也不寒暄,來勢洶洶訓斥新編篇目內容悖離教育方針。譬如,楊喚的新詩《夏夜》("Summer Night1951 ")。說,月亮升起來像一枚銀幣,簡直離譜,教小孩子看到月亮,就想到錢;《西遊記》(Journey To The West1582 )哪段不好選,偏偏選猴子偷桃子;沈複《兒時記趣》("Children Fun1808 ")有什麽教育價值?
  我剛辯說了兩句,他似乎更生氣,說:「你們這是新人行新政了,我看連大陸的課本都比你們編得好!」說著說著,從內室拿出一本中共的初中國文給我看。
  我不知爲何突然福至心靈,說:「那麽請您把這本書借給我,我帶去給執筆小組作個參考,說是您的建議。」
  他突然覺得,我這個外文系的女子,敢來接這件工作,想必不簡單。如今,他對我誇獎「共匪」的教科書,倒是有了麻煩。如果我認真,他就有可能進「保安大飯店」。於是,他請我坐下,用現代警員溫和的口氣問我,哪裡人?跟什麽人來臺灣?結了婚沒有?丈夫做什麽?三個兒子讀什麽學校?然後,問我,你父親做什麽?什麽大名?
  我隻好回答我父親的名字和職業。
  誰知,他竟說:「你怎麽不早說!我和齊委員兄弟一樣!」
  然後,他向內室喊道:「倒一杯茶來,倒好茶!」

  我原以爲許多故事,是虛構的戲詫。沒想到,在現實裡,確實真有。

  民國九十二年(2003)一月二十四日《中國時報》,有一篇報導。標題是:「老教科書總複習,網酪正發燒」。許多網友在網酪上回味中學時代琅琅上口的文章,如,朱自清(1898 - 1948)《匆匆》("Haste1922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The swallows may go , but they will return another day; the willows may wither , but they will turn green again ; the peach blossoms may fade and fall , but they will bloom again .... "
  他們也記得《木蘭詩》("The Ballad of Mulan568 "),尤其以白居易(772 - 846)《慈烏夜啼》("Crows Croaking at Dusk,811 "),獲得最熱烈的討論。

  還有一篇我個人非常喜歡的《孤雁》("The Lonely Wild Goose  "),也選入課本。
  沙洲上一隻孤雁,爲一對對交頸而眠的雁兒守更。蘆叢後火光一閃一閃,孤雁立即引吭呼叫,睡夢中驚醒的雁兒發現無事,以爲孤雁故意撒謊,如是兩回。第三次,獵人拿著香炬矗立眼前,孤雁飛到空中,拼命的叫喚,瘋狂的回旋。但酣睡的雁兒,毫不理會。眼睜睜看著獵人伸出殘酷的手,將一隻隻熟睡的雁兒放進了網籮。從此,孤雁多了起來。

  二十余年之後,柯慶明的一篇序文,《二十年歲月:齊邦媛老師在編譯館的日子》。提到,他多年後,閱臺大研究生入學考試的作文卷,題目是「影響我最深的一篇文章」。許多人寫的,竟然是《孤雁》,讓他感動莫名。

  屈指算來,當年讀這套新編國文的讀者,現在也已是四、五十歲的人了。許多人大約還記得,閱讀這些作品的喜悅吧!

  住在麗水街三十多年,我把這第一版六冊國中國文教科書和英文本《中國現代文學選集》兩厚冊,放在書架最尊貴的地方,擡頭即見。
  國中國文的封面,是我去求臺靜農(1902 - 1990)老師題寫的。
  當時臺老師竟然親自穿過臺大校園,送到我辦公室來,令我驚喜得連怎麽謝都說不明白了。記得臺老師說了一句勉勵的話:「敢這麽編國文課本,有骨氣!」給我的支撐,勝過仟言萬語。

  編書第二年,教師大會建議編譯館編一本書法輔助課本。
  屈先生和臺老師都推薦莊嚴(即,莊尚嚴,1899 - 1980)先生。
  莊伯伯民國十三年(1924)畢業於北京大學哲學系,民國三十七年(1948)年,押運故宮文物抵臺,曾任臺北故宮博物院文物館館長、臺北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是我在故宮博物院兼差時的恩師。那時,莊伯伯大約七十多歲。爲了寫這本書,很費精神。因爲讀者的藝術層次太低,書法背後的文化素養尚未培養起來,進不了他們曲水流暢、詩酒風流的境界。所以,他遲遲不能交稿。
  教科書組的辦事人員,按照程序,常常催稿。
  每周五下午,我在臺大教「高級英文」課程,常常在文學院迴廊遇見他老人家夾個布包去中文系上課,也會向他催稿。
  他常常說:「太累了!做不出哄孩子的事了,你趕快找別人吧……」
  下了課,他邀臺老師和我,去溫州街一間日式房子開設的「老爺飯店」喫雞腿簡餐,要把稿約還給我。
  我跟兩位老先生喫了三次雞腿餐,後來終於把書稿「逼」出來了。
  雖然,印出來隻是薄薄一小本《中國書法》("Chinese Calligraphy1948 "),每年發行量卻是三十多萬冊。
  多年來,受牠指引的少年,總有數佰萬人吧……

 

此為莊嚴的三兒莊靈先生一九六九年的黑白攝影作品,題爲《一生至友》
照片裡的兩位「學問大家」,皆曾飽經中國近代曆史的種種憂患……
此刻,臺靜農先生叼著煙鬥,坐在書房案前提筆畫《梅》
莊嚴先生站在旁邊俯看畫面,右手指間還夾著半截香煙……
他們在中年毅然離開家鄉,轉徒來定居,貢獻畢生精力於此地的文化教育

                                                                                                                 

未完,待續 】  
  
文字整理自 天下文化 齊邦媛:《巨流河》  
圖片轉自坊間,感謝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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