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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不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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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與蛙

環境改變萬物。

  在一九六〇年下半年,也就是我們喫煤塊之後不久,曾傳出了姑姑即將與那個飛行員結婚的消息。爲了陪嫁品的問題,大奶奶過牆來與我母親商量,最後決定把牆外那棵佰年樹齡的大楸樹砍倒,讓鄉裡手藝最好的範木匠制作成家具。我確實看到父親陪著範木匠來丈量過那棵樹,那棵樹因爲面臨著殺伐被嚇得枝條顫抖,葉子嘩嘩,仿佛哭泣。
  但這事兒後來就沒了消息,姑姑也好久沒有回來了。我跑到大奶奶家去探聽消息,大奶奶用拐棒毫不客氣地將我打出來。我猛地發現,大奶奶老得像那些傳說中的「老娘婆」一樣了。
  
                                 ——莫言:《蛙》

上篇,話說道中國「鄉土作家」莫言在講述「蝌蚪」及家鄉之「人」和「事」。

山東高密東北鄉,為莫言之故鄉。那片孕育出「莫言文學王國」之母土,已成為「莫言作品」之「文化代碼」。莫言作品《》之素材,即取自那片沃土。

莫言作品《蛙》,為一部令人「耳目一新」之作品。其文筆樸實幽默,見解獨到,可讀性甚高。從作品中,可使人們一窺莫言個人內心印痕和時代經驗相交織之奇異景象與其故鄉風物之美妙汗青。

莫言說:「我把在農村訓練出來的思想方法感情方式,用來處理後來聽到的別人的故事,用我的童年記憶處理器,牠一下就把故鄉生活這個封閉的記憶和現代生活打通了。」(劉頲:《莫言:我的小說故鄉》莫言坦言,蝌蚪」身上有自己之「影子」,「故鄉」之「方方面面」,都能給他以「靈感」。

由此可見,從娘胎裡落到塵土上,嗷嗷成長,莫言之「身份」為「不折不扣」「農民」。其「土生土長」,對土地之愛戀和憎恨,同樣強烈。成長中,其對自己之家鄉充滿了肉身逃離之渴望。當其真正離開這片土地後,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割斷對家鄉之依戀。

以故,作家之人生和作品,從來都不是孤立滴,而是互相塑造、彼此影響滴。

在分享之本章節中,莫言寫道:

  在一九六〇年下半年,也就是我們喫煤塊之後不久……   
  下那年的第一場雪的早晨,太陽非常紅。我們穿著草鞋上學時,感覺到了腳冷和手冷。我們在操場上奔跑喊叫,借以取暖。 
  …… 
  母親從屋裡搬出一個大南瓜,遞給我姐姐,說:走,跟我去看妳大奶奶去。
  一會兒工夫,姐姐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一進院就喊:奶奶,俺娘讓妳快去,俺大奶奶不中了。

莫言以上之文字,很幽默,很灑脫,也很有想像力。你懂得!

在這樣之時代、環境裡,就是對人物靈魂之一種考驗。

其實,在那個年代,「孤獨」和「饑餓」,是莫言最開始創作之源泉;情感深挚之土地,才能催生雨量丰沛之「想象力」。

華人作家「龍旋風」說,莫言是一個非常幽默的人,「他是用幽默在救自己」,因爲生活在一個那麽多約束的環境裡,有的人選擇用憤怒、有的人選擇用抗議、有的人用沈默,而莫言是一個用幽默去跟那個社會相處的人。龍應台:《莫言用幽默救自己)她認爲,應該寬容看待每個人對政治制度表態的方式。

正如莫言自己所說,「自己的幽默是始終含著淚的幽默。種種的不如意和苦難都得承受,又不能一頭撞死,幽默就産生了。」(舒晉瑜《莫言:土是我走向世界的重要原因)莫言曾寫過一首名爲 《自嘲》之打油詩,十分符合莫言之性格,打油詩爲: 「讀書從不求甚解,得理更願讓別人。謂我狂者不知我,俺本老實厚道人。

磋乎!環境改變萬物。

人品,是練不出來的,那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從小「耳濡目染」薰陶成滴;幽默,不是産生在悲觀之心理基礎上,而是産生在絕望之心理基礎上。這就是「莫言式」之幽默。

俺大奶奶不中了。莫言:《蛙》

意在何謂,莫言?!

妳懂麼?!

file[1]        

/莫言 

     第一部    

  在一九六〇年下半年,也就是我們喫煤塊之後不久,曾傳出了姑姑即將與那個飛行員結婚的消息。爲了陪嫁品的問題,大奶奶過牆來與我母親商量,最後決定把牆外那棵佰年樹齡的大楸樹砍倒,讓鄉裡手藝最好的範木匠制作成家具。我確實看到父親陪著範木匠來丈量過那棵樹,那棵樹因爲面臨著殺伐被嚇得枝條顫抖,葉子嘩嘩,仿佛哭泣。
  但這事兒後來就沒了消息,姑姑也好久沒有回來了。我跑到大奶奶家去探聽消息,大奶奶用拐棒毫不客氣地將我打出來。我猛地發現,大奶奶老得像那些傳說中的「老娘婆」一樣了。
  下那年的第一場雪的早晨,太陽非常紅。我們穿著草鞋上學時,感覺到了腳冷和手冷。我們在操場上奔跑喊叫,借以取暖。突然,空中傳來令人驚懼的轟鳴聲。我們仰臉張著嘴巴,看到有一個龐然大物——暗紅色的——拖著黑色的濃煙——睜著兩隻紅色的大眼——龇著白森森的巨齒——渾身哆嗦著——對著我們撲過來。飛機,媽呀,飛機!難道牠要在我們操場上降落嗎?
  我們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過飛機,飛機翅膀扇起的風把地上的雞毛和枯葉卷揚起來,如果牠能降落在操場上該有多好啊,我們可以近前觀看,我們可以伸手摸摸牠,我們如果好運氣,很可能被允許鑽到牠的肚子裡去玩玩呢,我們沒准兒可以請那飛行員給我們講幾個戰鬥故事。他很可能是我准姑夫的戰友,不,我准姑夫的「殲-5」比這個黑家夥漂亮多了,因此我准姑夫不可能與開這種笨家夥的人是戰友。但,怎麽說呢,能開上這種飛機,也夠神氣了是不?把這麽沈重的一塊鋼鐵開到天上去的人,哪個會不是英雄呢?——我是沒看到飛行員的臉的。但事後很多同學都信誓旦旦地說,他們透過飛機頭上的玻璃,看到了飛行員的臉——那架我以爲肯定要降落在我們身邊的飛機似乎很不情願地擡起了頭,猛地往右一拐,肚皮擦著我們村東頭那棵大楊樹的梢兒,紮到村東遼闊的麥田裡去了。我們聽到一聲巨響。這巨響比上次聽到的「音爆」要粗大渾厚許多。我們感到腳下的地皮都抖起來,耳朵裡嗡嗡地響著,眼睛裡出現許多金星星。緊接著便有一股濃煙夾著暗紅的火柱沖天而起,陽光一下子變成了紫紅色,隨即我們便嗅到了嗆得人不能呼吸的怪味兒。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才醒過神來。我們往村頭跑。跑到村頭大路上,我們感到熱浪灼人。那飛機已炸得四分五裂,有一隻翅膀斜插在地上,好像一個巨大的火把。麥田裡烈火熊熊,有燒焦皮革的氣味。這時又猛然地一聲巨響,有經驗的老王師傅高聲吼叫:趴下!
  我們趴下,在老王師傅帶領下往回爬。快爬,飛機翅膀下有炸彈!
  事後我們知道,那飛機翅膀下本可以掛四枚炸彈,那天隻掛了兩枚,如果四枚全掛,我們就全被報銷了。
  就在飛機失事第三天,父親與村裡的男人們推著小車去機場送飛機殘骸和飛行員遺體,剛剛回來的時候,我大哥氣喘籲籲跑進家門。這個運動健將是從縣一中一口氣跑回來的。五十哩路,差不多一個馬拉松。他一沖進院子,隻說了兩個字:姑姑……便一頭栽到地上,口吐白沫,白眼珠翻上來,昏了。
  家裡人都圍上去救他,有的掐人中,有的捏虎口,有的拍胸膛。
  妳姑姑怎麽啦?
  姑姑怎麽啦?
  終於,他醒了,嘴一癟,哇地哭起來。
  母親從水缸裡舀來半瓢涼水,往他嘴裡灌了一些,剩下的潑在他臉上。
  快說,妳姑姑怎麽啦?
  我姑姑那個飛行員……駕飛機叛逃了……
  母親手中的水瓢掉在地上,跌成了好幾片。
  逃到哪裡去了?我父親問。
  還能去哪裡?我大哥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水,咬牙切齒地說:台灣!這個叛徒,這個敗類,飛到台灣投靠蔣介石去了!
  妳姑姑呢?母親問。
  被縣公安局帶走了。大哥說。
  這時,母親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吩咐我們,仟萬別讓妳們大奶奶知道,也別出去胡啰啰。
  我大哥說:還用得著我們啰啰嗎?全縣都知道了。
  母親從屋裡搬出一個大南瓜,遞給我姐姐,說:走,跟我去看妳大奶奶去。
  一會兒工夫,姐姐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一進院就喊:奶奶,俺娘讓妳快去,俺大奶奶不中了。
 

【未完待續】

(轉自莫言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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