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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獅子」,可真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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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與蛙

蛙聲一啼,喚來獅醒。

  一九六六年春天,清明節那日上午,姑姑帶著她的徒弟——我們當時隻知道她的外號叫「小獅子」——一個年約十八、滿臉粉刺、蒜頭鼻子、雙眼間距很寬、頭發蓬松、個頭不高、身材相當豐滿的姑娘,來村裡爲育齡婦女普查身體……
  小獅子很害羞的樣子,低著眼不敢看人,顆顆粉刺,如同紅豆…… 
  ……我的同學王肝和陳鼻跑來…… 
  ……那個「小獅子」,可真美麗啊!王肝突然冒出了一句。
  
                                 ——莫言:《蛙》

上篇,話說道中國「鄉土作家」莫言在講述「蝌蚪」其心生敬佩之「姑姑」為從「飢餓」中走出來之故鄉「高密東北鄉」人們接生「地瓜小孩」而「復活」等一系列事件。

一個人之人生,就是其靈魂之曆險,而其作品,則是這一靈魂之敘事。

古人雲:「圖難於其易,爲大於其細」(李聃:《道德經

一切偉大,皆始於細小處。一部偉大之作品,為能以樸素之富有詩意方式,寫出人性美好和莊嚴之作品。而一個人能控制住自己之內心,展現其善、好之一面,處處洋溢之,便為人性之光輝。

在莫言筆下,在其作品《》中,人們看到了因其作品《》而斬獲「諾獎」、譽滿世界,已然超越了地理學意義之「高密東北鄉」,看到了「高密東北鄉」這些在生存中掙紮之人們,同時亦看到了莫言對於其故鄉「高密東北鄉」那複雜和深厚之感情。僅此這一點,就足以成就當代文學史上獨特的、不可替代、不可複制之「莫言」。

在這部被譽爲「觸及國人靈魂最痛處的長篇力作」——《》中,莫言再一次將筆觸伸向了中國當代那個最具特殊性之曆史時期,劃開了包括「姑姑」在內之那一代人,包括在現實生存困境中不斷掙紮之肉身和靈魂。

在現實生存困境中,《》中有明暗兩條線索,貫穿於全部:明線為寫書「我姑姑」那功過參半之一生經曆;暗線實寫之為陳鼻和陳耳、陳眉父女仨之悲慘命運,並試圖揭示産生這悲慘命運之原因。正如民間所廣爲流傳之一個說法: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這正是《》所描寫之殘酷現實。

值得一提之為,莫言在《》中爲人們提供了非常獨特、別具一格之人物姓氏組合模式,其意味可謂深長矣。

莫言在《蛙》中,開宗明義地這樣寫道:

  ……我們那地方,曾有一個古老的風氣,生下孩子,好以身體部位和人體器官命名。譬如陳鼻、趙眼、吳大腸、孫肩……這風氣因何而生,我沒有研究,大約是那種以爲「賤名者長生」的心理使然,亦或是母親認爲孩子是自己身上一塊肉的心理演變……

  陳耳和陳眉之父陳鼻是我的小學同學,也是我少年時的朋友。我們是1960年萩季進入大羊欄小學的。那是饑餓的年代,留在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事件,大都與喫有關。譬如我曾講過的喫煤的故事。許多人以爲是我胡亂編造,我以我姑姑的名義起誓:這不是胡編亂造,而是確鑿的事實。

於是,在這種風氣之影響下,作品裡主要人物之命名,都與人體器官有關。如,陳鼻和陳耳、陳眉父女仨,肖上唇和肖下唇父子兩,王肝和王膽雙胞胎兄妹,姑姑萬心、敘述者「蝌蚪」本身——萬足等等。

寫人的靈魂,寫人的懺悔,這也許就是《蛙》這部作品的價值所在。」(莫言:《作家要寫靈魂深處最痛的地方》

在歷史上,有些人之命似乎注定比另外些人賤,因而,賤命被犧牲了,不但換來貴命之延續,同時賤命也似乎不再賤了,而是從中得到升華,瞬間變得光輝而偉大了起來。

竊以為,這種命名方式,絕對不是莫言所臆想之賤名,那麽間單,而是莫言《》之一種隱喻表達。其有著對人體本身之尊敬,為一種對人作爲「存在物」之尊敬和崇拜。即,對生命之頂禮膜拜。

其實,也可以理解爲「賤命換貴命」,從而得到昇華與偉大。這便是又一種政治隱喻。同時,亦滿足莫言之「入鄉隨俗」之寫作理念。

從這點看來,莫言在寫作中,明顯地有著嚴密之通盤思考。這樣,可使其作品渾圓成熟,無懈可擊。竊以為。

在日常生活中,我可以是孫子,是懦夫,是可憐蟲,但在寫小說時,我是賊膽包天、色膽包天、狗膽包天。」(莫言:《我怎樣成爲小說家》

文學之精魂,在於關注人之問題、人之痛苦、人之命運。而在敏感問題上,總是能最集中地表現出人之本性。當然,寫敏感問題,需要作者之勇氣和技巧,但更需要之是,一個作者之良心。

蛙聲一啼,喚來獅醒。

縱觀「我姑姑」一生之命運,折射出當代中國曆史之變遷:其生命之意義由神聖而虛無,由肯定而否定,其人生價值由崇高而失落,終至於消解。其一生之所有努力和奮鬥都變得毫無價值,最後,其自己則承認為「一個罪人」,而且想贖罪。

在本分享中《》之章節中,其「姑姑」以「出水芙蓉」般之形象登場,經歷「失戀」劫難後,忙碌在溫飽之「高密東北鄉」人們中接生,宛若煥發其之「第二萶」:

  一九六六年春天,清明節那日上午,姑姑帶著她的徒弟——我們當時隻知道她的外號叫「小獅子」——一個年約十八、滿臉粉刺、蒜頭鼻子、雙眼間距很寬、頭發蓬松、個頭不高、身材相當豐滿的姑娘,來村裡爲育齡婦女普查身體。工作完畢後,姑姑帶著小獅子回家喫飯。

莫言以直白之語言,將其「姑姑」之徒弟——「小獅子」之人物形象,細節之鋪陳:

  小獅子很害羞的樣子,低著眼不敢看人,顆顆粉刺,如同紅豆。
  母親似乎很喜歡這個姑娘,問短問長,看看就要問到婚姻上了。

尚在孩提、對男女情事還處於懵懂狀態之「小獅子」閉月含羞,難怪在莫言筆下,話鋒一轉,寫道:

  那個「小獅子」,可真美麗啊!王肝突然冒出了一句。

藉著「心生暗戀」之王肝口吐蓮花,莫言將其「姑姑」之幫手——「小獅子」,展現在人們面前,描寫得亦很簡練。

曆史,就是一個任人打扮之小姑娘。

作為「會講故事」之莫言,常常用「共時性」之交錯敘述來「隱喻」曆史之多面性。《》,便是其所關注之「真實」與「虛構」、「曆史」與「記憶」間之糾葛與錯差,乃至「虛妄」與「隱喻」之主題。

那麼,「小獅子」在此,隱喻「神馬」吶?!

哇!蛙!娃!媧!

那個『小獅子』,可真美麗啊!」(莫言:《蛙》

這位謳歌「真實之生命」、揭露「人性之微暗」和展示「愛與救贖」之莫言,脫穎而出,對著這蒼天,對著這世界,無聲地「呼喚」並「呐喊」著。

磋乎!大聲之自由!


 

file[1]        

/莫言 

     第一部    

十三

  姑姑的婚事,已經成了我們家族的一塊心病,不但上了年紀的長輩憂心,連我這種十幾歲的野孩子也很操心。但沒人敢在姑姑面前提這事,一提,她就翻臉。
  一九六六年春天,清明節那日上午,姑姑帶著她的徒弟——我們當時隻知道她的外號叫「小獅子」——一個年約十八、滿臉粉刺、蒜頭鼻子、雙眼間距很寬、頭發蓬松、個頭不高、身材相當豐滿的姑娘,來村裡爲育齡婦女普查身體。工作完畢後,姑姑帶著小獅子回家喫飯。
  抹餅、煮雞蛋、羊角蔥、豆瓣醬。
  我們早就吃過了,看著姑姑和小獅子喫。
  小獅子很害羞的樣子,低著眼不敢看人,顆顆粉刺,如同紅豆。
  母親似乎很喜歡這個姑娘,問短問長,看看就要問到婚姻上了。 
  姑姑說:嫂子,妳別嘮叨了,想讓人家給妳做兒媳婦嗎?
  哪裡啊,母親說,咱莊戶人家,哪裡敢高攀呢?「小獅子」姑娘可是吃國庫糧的,妳這些侄子們,哪個能配得上她?
  「小獅子」頭更低了,飯也吃不下去了。
  這時,我的同學王肝和陳鼻跑來。 
  王肝隻顧往屋裡看,一腳把地上的雞食缽子踩得粉碎。
  我母親罵道:妳這個熊孩子,走路怎麽不長眼呢?
  王肝手摸著脖子,嘿嘿地傻笑。
  王肝,妳妹妹怎麽樣?姑姑問,長高了點沒有?
  還那樣……王肝說。
  回去告訴妳爹,姑姑咽下一口餅,掏手帕抹抹嘴,說,無論如何,妳娘不能再生了,再生她的子宮就拖到地上了。
  別對他們說這些婦道的事。母親說。
  怕什麽?姑姑道,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女人有多麽不容易!這村裡的婦女,一半患有子宮下垂,一半患有炎症。王肝他娘的子宮脫出陰道,像個爛梨,可王腿還想要個兒子!哪天我要碰到他……還有陳鼻,妳娘也有病……
  母親打斷姑姑的話,呵斥我:滾,跟妳的狐朋狗友出去玩,別在這裡討嫌!
  走到胡同裡,王肝說:小跑,妳要請我們喫炒花生!
  爲什麽要我請妳們喫炒花生?
  因爲我們有秘密要告訴妳。陳鼻說。
  什麽秘密?
  妳先請我們吃花生。
  我沒有錢。
  妳怎麽沒有錢?陳鼻道,妳從國營農場的機耕隊哪裡偷了一塊廢銅,賣了一塊二毛錢,當我們不知道?
  不是偷的,我急忙辯白,是他們扔掉不要的。
  就算不是偷的,但賣了一塊二毛錢是真的吧?快請客吧! 
  王肝指指打穀場邊那架鞦韆。 
  很多人圍在那裡,鞦韆嘎啦嘎啦響著。那裡有個老頭兒在賣炒花生。
  等我把三毛錢的花生平均分配完畢後,王肝嚴肅地說:小跑,妳姑姑要嫁給縣委書記做填房夫人了!
  胡說!我說。
  妳姑姑成了縣委書記的夫人,妳們家就要跟著沾光了,陳鼻說,妳大哥,妳二哥,妳姐姐,還有妳,很快就會調到城裡去,安排工作,吃國庫糧,上大學,當幹部,到那時候,妳可不要忘記我們啊!
  那個「小獅子」,可真美麗啊!王肝突然冒出了一句
。 

【未完待續】

(轉自莫言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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