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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水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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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   

 

華夏大地在民國時期的版圖,近似個「圓餅」形。

 

  故鄉為啥樣子?按圖索驥,您必會呯然心慟?!

  If you let me sing a song, I will sing "I love the motherland."
  Would you?!

  那麼, 你懂我的痛嗎?

   一位臺灣翻譯家、文學家齊邦媛將其內心最深之情緒傾述出來,耗費了巨大之精力。

  位於中國東北(Northeast China)地區的南部之遼甯(Liaoning Province),曆史悠久,是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之一,簡稱「」("Liao,1929 "),寓意「遼河流域,永遠安甯」("Liao River basin, forever peace "),省會爲沈陽市(Shenyang)。而「遼河」("Liao River ")之別稱「巨流河」("Juliu River ")源自內蒙(Inner Mongolia)與河北(Hebei)地區,被遼甯佰姓稱之爲「母親河」("Mother River ")。其「南濱渤海(Bohai Sea)與黃海(Yellow Sea),西南與內蒙內陸河(Inland River)、河北海灤河(Hailuan Rive)流域相鄰,北與松花江(Songhua River)流域相連。」河水東入海,其源頗可稽。

  「啞口海』("Dumb Mouth Sea "),位於臺灣(Taiwan)南端,為鵝銮鼻燈塔(Eluanbi Lighthouse1881)下的一泓灣流。據說,洶湧海浪衝擊到此,聲消音滅」(齊邦媛:《巨流河》

  「我由故鄉的追憶迤邐而下,一筆一畫寫到最後一章。」齊邦媛在其自傳《巨流河》中,這樣寫道,此為「印證今生」,「將自己的一生畫成一個完整的圓環,如我教書時常講的 the cycle輪回)。 是的, the cycle ,書寫前,我跟著父母的靈魂作了返鄉之旅。從大連海岸望向我紮根的島嶼,回到臺灣,寫下這一生的故事。天地悠悠,不久,我也將化成灰燼,留下這本書,爲來自『巨流河』的兩代人做個見證……」,可以無憾了。

  啊!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落紅不為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此所謂,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一些連記憶都隱埋在現實的日子裡,漸漸地我能理智地歸納出《聖經》傳的道,是「智慧」。人要從一切虛空之中覺悟,方是智慧

                     ——齊邦媛:《巨流河》

  虛空」("hollow "),其實在「佛法」中,亦有「證悟」。

  佛陀在大經上開示菩提:一切法「於虛空法界一切眾生,唯心所現,唯識所變」(華嚴經》);「諸法所生,唯心所現,一切因果,世界微塵,因心成體」(楞嚴經》)。佛教不為宗教,佛教乃為教育。「善知識,菩提般若智慧。」(六祖壇經》

  覺者」(Buddha)之悟,以安雀而思之,乃大智慧矣!

  這裡,「巨流河」與「啞口海」一端一末,便為齊邦媛之人生。「巨流河」,喻象著東北,其那個「回不去的故鄉」;「啞口海」,喻象著臺灣,她與父親後來棲居之地方。「這本書寫的是一個並未遠去的時代,關於兩代人從巨流河到啞口海的故事。」「那曾經受盡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之苦的靈魂,在信仰宗教之後……由地面升至天上流浪,可曾真正找到靈魂的安歇?還是仍然漂泊在那片托身的土地上,血汗遊魂歸不得? 

  書中,齊邦媛反覆地自詰、無數個叩問,撞擊著讀者之心靈,探求著人生之終極價值(The Ultimate Value),富有生命之意識與生命之體驗。

   竊以為,「巨流河」,自北到南,光陰八十載,成就了一部「史詩」,或者不應僅為個人之回眸。在這麽一段多秋之歲月,決不為無波無瀾之時代。風雲變幻,家國情仇,有多少切膚之痛,任何人皆不能獨善其身。而從齊邦媛之目光去打量曆史,令人感動之為其情真而意切,因爲不少故事皆為目擊與身經滴。

   從巨流河到啞口海,「海灣湛藍,靜美」;海浪洶湧,沖擊而來,至此「音滅聲消」。

   啊,「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人要從一切虛空之中覺悟,方是智慧

   真所谓,萬涓滴水聚成河,「一切歸於永恒的平靜」。

   曆史已逝,往者不可追。可是,卻亦並不意味著可以遺忘。齊邦媛在《巨流河》中那溫潤清雋之文字,向人們展示著生命與曆史交織一起之沈重喟歎。那仟古回聲,愴然不息,顯然為此書之一份意外之美。 

  全書舉偶至此,謹以「亞洲小天后」趙薇一闋《萩水無痕》,作為結: 

  秋水無痕 
  聆聽落葉的情愫 
  紅塵往事 
  呢喃起漣漪無數 
  心口無語 
  奢望燦爛的孤獨 
  明月黃昏 
  遍遍不再少年路 
  愛如果回到從前 
  錯過的花開 
  是不是依然美麗如初
   ……
 

 

   

臺灣文學之母齊邦媛先生1924年2月19日~

  唯楚有士,雖三護兮,秦以亡! 
  我來自北兮,回北方。 

  ……。
  我到大連去是要由故鄉的海岸,看流往臺灣的大海。 
  連續兩天,我一個人去海邊公園的石階上坐著,望著渤海流入黃海,再流進東海,融入浩瀚的太平洋,兩仟多公哩航行到臺灣。 
  繞過全島到南端的鵝銮鼻,燈塔下面數哩即是啞口海,海灣湛藍,靜美。 
  據說,風浪到此,音滅聲消。 

  一切歸於永恒的平靜

                  ——齊邦媛:《巨流河》

   

巨流河

第十一章

 

生│

從巨流河到啞口海

 

 

 

    8、英雄的墓碑  

  京聚會後,我到南京去,接待我的是四三班的同學章斐。 
  我們在校即是好友,她個性爽朗、善良,從不用心機「」○("")。 
  她的父親也是文化界人,所以我們生活態度和談話內容也接近,她也是臺灣開放探親後最早寫信給我的人。 
  五十多年後首次相見,立刻可以相認。她仍是高高大大,樂觀、穩妥的樣子;似乎面對老年,也有一種從容不迫的雍容。 

  回到南京,我懷著還鄉的心情。 
  第一天,我們和四位班友午餐聚會,她們與我在南開的時候,並不密切。所以,無法深談。人少,也沒有唱歌。 
  然後,按著我的計劃,我一個人去找以前甯海路的家。 
  先找到三條巷甯海路,除了街名,什麽都不認識了。 
  山西路小學,擠在兩棟舊樓房中間,幾乎沒有可稱爲操場的地方。 
  鼓樓小學竟然距離我住的「假日飯店」隻有佰呎左右。 
  我從牠門口走過去、走過來,沒有看到那黯黑狹隘的一扇破門上,挂的是我母校的校名! 
  兩旁小商店的招牌,幾乎遮住了她牠。 
  我走進去,簡直不能相信牠會如此窄小簡陋破舊。 
  鼓樓小學在南京,算是個有相當曆史的小學。如果沒有親眼看到牠如今的光景,絕不相信,記憶與現實會有這麽大的差距: 
  民國廿六年(1937)以前,曾是「黃金十年」的首都,曾有過恢宏建國計劃的南京,全然不見蹤影了。 

  第二天早上,章斐和她的老伴劉壽生來帶我看看現在的南京。 
  先去新建的南京大屠殺紀念館(The Memorial Hall of Victims in Nanjing Massacre by Japanese InvadersNanjing1985),進門是大片黃沙鋪地的前院,四周用石塊刻著城區里名和死亡人數;寬闊厚重的平房裡面,是相關照片、資料。沈重的慘痛,以最間樸的方式陳列人前。 
  我至今也無法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屋子的。 

  下一站,我希望去看看中山陵(Sun Yat - sen MausoleumNanjing1929)。 
  小時候,北方有客人來,父母常帶我陪他們登上那走不完的石階。 
  但是,出租車抵達的時候,隻見一堆雜樹之間各種雜亂的小販,沒有看到石階的進口。 
  我下車,站著往上看白色的陵墓,疏疏落落地有些人在石階四面上下,沒有一點肅穆氣氛。 
  我突然很泄氣,就不想上去了。 
  回到車旁,想起昨晚看的南京地圖,我問章斐,知不知道有座航空烈士公墓也在紫金山裡? 
  她說,知道,也曾想去看看。就問司機,路程多遠,能不能去? 
  他說,繞著山往南走,三十多哩路,可以去,也願意等著帶我們回城。 

  車子在山路上繞行的時候,我好似在夢遊境界。 
  車停處,山路也寬闊起來。 
  走進寬敞高昂的石頭牌坊大門時,開始登上石階,我仍疑似夢中。 
  這是萬萬想不到的意外之旅……。 
  直到迎面看到亭裡立著國父孫中山所寫「航空救國」的大石碑,才開始相信,這是真的了。 
  再往上走,到了半山坡,是一大片白色的平臺,中間樹立巨大的石碑和兩位穿著飛行衣的中美軍人雕像,碑上寫著:「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Anti-Japanese Aviation Martyrs MonumentNanjing1995 ")。 
  第一層坡地上,是刻著七百多位美國烈士的淺色碑群,有些碑前有獻上的花束(紀念冊上說,至今仍有後代由美國前來憑吊)。 
  往上坡走,第二層是更大的一排排黑色大理石碑,刻的是三仟多位中國空軍烈士的名字。 
  後面山壁上,樹木稀落。五月初的太陽照著,這一大片墓碑,並沒有陰森肅殺之氣。 
  走完最高幾層石階時,我放開章斐牽著的手,靜靜地說,我要自己去找那塊編號 M 的碑。 
  去北京前,張大飛的弟弟曾寄給我一本紀念碑的冊子,說,他的名字刻在那裡。 

  那麽,這一切都是仟真萬確的事了。 
  M 號的碑上刻著二十個名字,他的那一欄,間單地寫著: 

  張大飛 上尉 遼甯營口人 一九一八年生  一九四五年殉職 

    一個立志「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男子,以血肉之身殉國,二十六歲的生命就濃縮到碑上這一行字裡了。 
  是不是這一塊碑、這一行字,能成爲一種靈魂的歸依? 

  這一日,五月的陽光照著七十五歲的我,溫馨如他令我難忘的溫和聲音。 
  到這裡來,莫非也是他的引領?如民國卅五年(1946)參加他殉身一周年紀唸禮拜一樣,並不全是一個意外? 
  我坐在碑前小小石座許久,直到章斐帶我下山,由玄武湖回城。 
  玄武湖,原是我必訪之地。但此時將近日落,湖水灰黯,樹色也漸難辨。童年往事,全隱於暮色之中。 

  在那一排排巨大,沒有個人生死特征的墓碑之間,我想起民國廿五年(1936)冬天,在甯海路我家爐火前聽他艱困地敘述他父親被日本人酷刑燒死的悲勵。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我的爸爸爲什麽常常不在家。 
  自從九一八事變以後,他回北方,在死亡邊緣所做的工作;也明白了爲什麽在北平和天津,媽媽帶著我不斷地隨著他改姓王,姓徐,姓張……。 
  我也才真正地明白了蓋家小兄弟爸爸的頭顱,爲什麽挂在城門上!

  踏上流亡第一段路程,由南京到漢口,中山中學高中部男生,是我家共生死的旅伴。 
  我重病的母親和三個幼小的妹妹,全由他們擡的擡、抱的抱,得以登車上船。 
  這些都不滿二十歲的男孩,在生死存亡之際,長大成爲保護者。船到漢口,學生隊伍背著自衛的一佰枝槍,被分派住在一所小學的大禮堂。 
  十二月的夜晚,衣被不夠禦寒,日本飛機日夜來炸,城裡、江邊,炸彈焚燒晝夜不熄,他們之中年滿十八歲的十多人過江去中央軍校臨時招生處報了名。 
  張大飛報的是空軍。他說,生命中,從此沒有眼淚,隻有戰鬥,隻有保衛國家。 

  此後,他一心一意進入保護者的新天新地了。 
  嚴格的入伍訓練,由冬至夏,使他脫胎換骨,走路都得挺胸闊步。 
  飛行教育開始之後,他又進入另一境界。 
  他二十歲生日,寫信給媽媽、哥哥和我,很興奮地說,他讀了愛國志士高志航(Gao Zhi - hang,原名高銘久,1907 - 1937,抗日戰爭期間民國空軍英雄、中國空軍驅逐機部隊司令兼第4航空大隊大隊長;淞滬會戰爲中國空軍首次擊落敵機的中國人,193710 月,在周家口機場駐防時,因機場警報不靈,遭日軍轟炸機偷襲,於座機中壯烈殉國。時年 30 歲。後其靈柩被送到湖北宜昌安葬)的傳,決心更加努力精研技術,一定要考上驅逐機隊,在天空迎戰進犯的敵機,減少同胞的傷亡。 
  「死了一個高志航,中國還有無數個高志航!」。必須同時養成沈穩、機智、精准的判斷能力,在空戰中以極銳利的眼睛和極矯健的身手,驅逐、擊落敵機,才能生還。 

  那時,年輕的我們多麽崇拜飛驅逐戰鬥機的英雄啊! 
  那種崇拜,隻有那種年紀,在真正的戰爭中才有,純潔誠懇,不需宣傳,也無人嘲弄。 
  常年在淒厲警報聲中奔跑躲避的人們,對於能在天空擊退死亡的英雄,除了崇拜,還有感謝和慚愧,更有強烈的虧欠感。 
  當我們在地上奔跑躲避敵人的炸彈時,他們挺身而出,到太空去殲滅敵機。 
  當我們在弦歌不輟的政策下受正規教育時,他們在骨嶽血海中,有今天不知明天。 

  但是,他信中一再地說,在他內心英雄崇拜的歌頌,更增強他精神的戰鬥(combat)。 
  隨軍牧師的夢,始終未曾破滅。民國卅一年(1942)到美國受訓時,和科邏拉多州(Colorado)基地的牧師長期共處,參加他們的聚會,更增強了這個意唸。 
  回國在昆明基地參加當地的教會,得到他一生最溫暖的主內平安。 
  他後來大約也知道,中國軍隊中沒有隨軍牧師這制度。但是,這個願望支撐著他。 
  不在醇酒美人之中消磨,可以有個活下去的盼望,得到靈魂真正的救贖。 
  他是第一個和我談到靈魂的人。 
  《聖經•詩篇》("Great Psalms of the Bible ")第二十三篇,是祈求平安的名詩。 
  但是,他卻誦念「使我靈魂蘇醒」("he restores my soul ")那一段。 
  在我們那時的家庭和學校教育中,沒有人提到靈魂的問題,終我一生。 
  這是我閱讀深切思考的問題。 

  在我母親遺物中,我找到兩張他升上尉和中尉的軍裝照,臉上是和硬挺軍裝不相襯的溫熙的笑容。 
  五十年來,我在許多的戰爭紀念館重尋他以生命相殉的那個時代。 

  民國八十七年(1998)他弟弟寄來河南《信陽日報》的報導,追述他殉身之處:「在一九四五年五月,確有一架飛機降落在西雙河老街下面的河灘上,有很多人好奇前去觀看。飛機一個翅膀向上,一個翅膀插在沙灘裡。過了幾日後,由上面派人把飛機卸了,用鹽排順河運到信陽。」 

  三仟字的報導中,未有詞組隻字提到飛行員的遺體。 
  飛機未起火,他屍身必尚完整,鄉人將他葬於何處? 
  五十多年來似已無人知道,永遠也將無人知道。 
  那曾經受盡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之苦的靈魂,在信仰宗教之後隻有十年生命中,由地面升至天上流浪,可曾真正找到靈魂的安歇?還是仍然漂泊在那片托身的土地上,血汗遊魂歸不得? 

  收到這張《信陽日報》的深夜,肆聲喧囂漸息。 
  我取下他民國廿六年(1937)臨別相贈的《聖經》,似求指引,告訴我,在半世紀後,我該怎麽看他的一生;我的一生毫無阻隔地,一翻開竟是舊約《傳道書》("Holy Bible:Ecclesiastes ")的第三章: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 
  尋找有時,失落有時:保守有時,舍棄有時; 
  
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 
  
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 
  (There is an appointed time for everything. And there is a time for every event under heaven--A time to give birth and a time to die...;
  A time to search and a time to give up as lost; A time to keep and a time to throw away. 
  A time to tear apart and a time to sew together; A time to be silent and a time to speak. 
  A time to love and a time to hate; A time for war and a time for peace
.

  這一切,似是我六十年來走過的路,在他的祝禱之下,如今已到了我「舍棄(生命)有時」之時了。 
  所以,《傳道書》終篇提醒我,幼年快樂的日子已過,現在衰敗的日子已近;而我最愛讀的是牠對生命「舍棄有時」的象征:

  不要等到日頭、光明、月亮、星宿變為黑暗,雨後雲彩返回。 
  ……杏樹開花、蚱蜢成爲重擔,人所願的也都廢掉。因爲人歸他永遠的家,吊喪的在街上往來。 
  銀煉折斷,金罐破裂,瓶子在泉旁損壞,水輪在井口破爛。 
  塵土仍歸於地,靈仍歸於賜靈的神。
  傳道者說,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  
  (Before the sun and the light, the moon and the stars are darkened, and clouds return after the rain.
  ...The almond tree blossoms, the grasshopper drags himself along, and the caperberry is ineffective. For man goes to his eternal home while mourners go about in the street.
  Remember Him before the silver cord is broken and the golden bowl is crushed, the pitcher by the well is shattered and the wheel at the cistern is crushed.
  Then the dust will return to the earth as it was, and the spirit will return to God who gave it.
  Vanity of vanities, says the Preacher, all is vanity. 

  我再次讀牠已是由南京歸來,看到了黑色大理石上「張大飛」的名字。 
  生辰和死亡的年月日,似乎有什麽具體的協議。 
  一些連記憶都隱埋在現實的日子裡,漸漸地我能理智地歸納出《聖經》傳的道,是「智慧」,人要從一切虛空之中覺悟,方是智慧

 

紫金山北麓,綠樹叢中,莊嚴肅穆。 
當年等國抗日航空烈士們靜靜地睡在這裡

  

    9、靈魂的停泊  

  國九十年(2001初秋,九一八事變七十周年,哥哥帶著我和兩個妹妹,甯媛、星媛由太平洋兩端回到沈陽,參加東北中山中學「齊世英紀念圖書館」揭幕典禮,紀唸他那一代漂泊的靈魂。 

  自民國十四年(1925)隨郭松齡飲恨巨流河,至民國七十六年(1987)埋骨臺灣,齊世英帶著妻子兒女,四海爲家,上無寸瓦,下無寸土,莊院祖墳俱已犁爲農田。 
  我兄妹一生,填寫籍貫遼甯鐵嶺,也隻是紙上故鄉而已。 

  東北中山中學的命運,自開創就在顛簸之中。 
  一群失家的孩子和老師,從北平的報國寺招生起,組成了一個血淚相連的大家庭。 
  從北平到南京,從南京到漢口,到湘鄉,到桂林,到懷遠。有車搭車,無車走路,跋涉流離進入四川,托身威遠的靜甯寺,得以安頓八年,弦歌未絕。 
  抗戰勝利載欣載奔回到故鄉,卻遭停辦四十六年,不見天日,直到民國八十三年(1994)由各地及海外老校友推動,才得複校,重見天日。 

  爲圖書館揭幕典禮搭建的檯上,坐著地方首長、學校負責人和爲複校出力最多的郭峰、李濤先生。 
  他們說明東北中山中學自創校至今六十七年的坎坷校史,他們欣慰地說,隻這幾年功夫,由於教學質量優良,如今已是沈陽的一所重點學校。 
  這一天也是校友返校的日子。 
  操場四周列隊站著新世代的學生,唱新的校歌。 
  接著是老校友的闔唱,他們唱的歌喚醒深埋的記憶。 
  那是我生命初醒之歌,曾經伴著我從南京到湖南,從湘桂路到川黔路,是八仟哩路雲和月,在逃難人潮中長大成人的歌啊! 
  初秋的晨風裡,站在故鄉土地上,這些曾經以校爲家,生死與共的白發老人,白發楓楓,歌聲中全是眼淚。 
  松花江的水中,仍有嘉陵江的嗚咽。但是,嗚咽中有堅持的剛強。 

  唯楚有士,雖三護兮,秦以亡! 
  我來自北兮,回北方。 

  自會場出來,我去瞻拜了九一八紀念館(918 memorial hallsShenyang1999 )。然後,一個人坐火車到大連去。 
  車過營口,我想起民國十四年(1925)冬天,父親奉命與馬旅長進占營口,由溝幫子到營口對岸下車,和旅參謀長蘇炳文帶先頭部隊渡遼河。 
  河水還未完全封凍,滿河流冰,大家坐小木船,冒著被沖入大海的危險渡過,到營口上岸;所遇阻擋,竟是日本關東軍。 

  我到大連去是要由故鄉的海岸,看流往臺灣的大海。 
  連續兩天,我一個人去海邊公園的石階上坐著,望著渤海流入黃海,再流進東海,融入浩瀚的太平洋,兩仟多公哩航行到臺灣。 
  繞過全島到南端的鵝銮鼻,燈塔下面數哩,即是啞口海,海灣湛藍,靜美。 
  據說,風浪到此,音滅聲消。 

  一切歸於永恒的平靜。

 

臺灣最南端的鵝銮鼻燈塔,素有「東方之光」的美譽。
燈塔下面數哩,即是啞口海,海灣湛藍,靜美

                                                                                                                 

全文完 】  
  
文字整理自 天下文化 齊邦媛:《巨流河》  
圖片轉自坊間,感謝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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