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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密「土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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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之「蛙」,反映了「中國計劃生育60年史」。

  姑姑,要不就讓她生了吧,我沮喪地說,黨籍我不要了,職務我也不要了……
  姑姑猛拍桌子,震得我面前水杯中的水濺了出來。
  
你太沒出息了!小跑!姑姑說,這不是你壹個人的事!我們公社,連續三年沒有壹例超計劃生育,難道你要給我們破例?
  可她尋死覓活,我爲難地說,真要弄出點事來可怎麽辦?
  姑姑冷冷地說:你知道我們的土政策是怎麽規定的嗎?——喝毒藥不奪瓶!想上吊給根繩!
  這也太野蠻了!
  我們願意野蠻嗎?在你們部隊,用不著這樣野蠻;在城市裡,用不著這樣野蠻
……
                            ——莫言《蛙》

二○一二年十二月,莫言攜夫人出席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市政廳舉辦諾獎晚宴。

哥爾摩時間12月10日晚19時,北京時間12月11日凌晨2時,身著一襲黑色燕尾服禮服,裡邊穿著純白色襯衫,打著純白色領結之莫言,站在斯德哥爾摩市政廳舉辦之諾獎晚宴講臺上,脫稿致辭說:「我是一個來自中國山東高密東北鄉的農民的兒子,能夠在莊嚴的殿堂裡領取這麽一個巨大的獎項,很像一個童話,但牠毫無疑問是一個事實」(莫言:《諾獎晚宴致辭:無用令文學偉大

當莫言回顧其獲獎作品《》之創作過程時,不無感慨地說:「誇張點說,從我出生的那天起,《蛙》這個小說就開始萌芽了」(莫言:《小說「蛙」的出爐與計劃生育政策的松綁有關

嗚呼!

上篇,話說道中國「鄉土作家」莫言講述了趕回家鄉之「蝌蚪」拜访其童年学友「袁半仙」袁腮。而「袁半仙」看穿了「蝌蚪」之心理,一语道破其有「帝王」之相……令「蝌蚪」唏噓不已。這時,壹輛吉普車停在袁家門外,從車上跳下兩個警察,虎虎地闖進「袁半仙」之大門,將「袁半仙」帶走。同時,從吉普車內又跳下壹個胖大之婦人——「我姑姑」。「我姑姑」摘下口罩,冷冷地對「蝌蚪」說:你明天到衛生院去找我!

莫言說,「我姑姑」可謂根正苗紅,有著良好之家庭出身,進而産生了物質和精神上之極大優越感。她珍視、敬畏生命,對日後那強制性人工流産之做法,有意見卻無能爲力,內心遭受了痛苦之折磨和煎熬。而「我姑姑」從本性上說,是對生命充滿了尊重和關愛。莫言坦言,在作品中之一個重要角色、劇作家「蝌蚪」身上,有著自己之影子。「他其實是50年代中國男性以及知識分子的壹個縮影,在自我剖析和反思中萌生了對生命的期待與虔敬」(向萍:《莫言新作「蛙」——用文字爲生命搭一座神龕

在《蛙》中,人們可以看到高密東北鄉如此這般之「土政策」:

  根據公社計劃生育領導小組第八次會議精神,女子生完孩子後必須放環。……倘若第壹胎生了女孩,八年後,可以取環生第二胎……凡是老婆生過三個孩子及超過三個孩子的男人,都要到公社衛生院實行結紮手術。手術後,補助二十元營養費,休息壹周,工分照記……公社黨委爲此專門召開會議,做出了兩項決議:一是男子結紮要從公社領導開始,然後推廣到壹般幹部和普通職工。村裡則由大隊幹部帶頭,然後推廣到壹般群衆。二是要對那些抗拒男紮、制造和傳播謠言的人實行無産階級專政,對那些符合結紮條件但拒不結紮的,先由大隊停止勞動權,如果還不服從,就扣掉口糧。幹部抗拒,撤銷職務;職工抗拒,開除公職;黨員抗拒,開除黨籍……
                            ——莫言《蛙》

在本章節分享中,「蝌蚪」面對鄉裡之「土政策」,既矛盾又無奈。莫言這樣寫道:姑姑說……中國的農村,面對著的是農民,苦口婆心講道理,講政策,鞋底跑穿了,嘴唇磨薄了,哪個聽你的?你說怎麽辦?人口不控制不行,國家的命令不執行不行,上級的指標不完成不行,你說我們怎麽辦?搞計劃生育的人,白天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晚上走夜路被人砸黑磚頭,連五歲的小孩,都用錐子紮我的腿……」「……姑姑是當著你,自家人,說兩句氣話,發幾句牢騷。姑姑是忠心耿耿的共産黨員,『文化大革命』時受了那麽多罪都沒有動搖,何況現在!計劃生育不搞不行,如果放開了生,壹年就是三仟萬,十年就是三個億,再過五十年,地球都要被中國人給壓扁啦。所以,必須不惜壹切代價把出生率降低,這也是中國人爲全人類做貢獻

在莫言筆下,人們看到「我姑姑」卻是壹個在「送子娘娘」和「殺人惡魔」之間徘徊和掙紮的鄉村婦科女醫生。

「蛙」——其實為高密東北鄉之壹個圖騰,爲人類繁衍之象征。小說《蛙》中,「蛙」、「娃」或「媧」有著許多關聯。

在莫言之《蛙》中,人們還可以看到這樣之文字:

  姑姑說,「……宣布了我退休那晚上,幾個老同事在飯店裡擺了壹桌酒宴。那晚上我喝醉了……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可不知不覺地竟走到了壹片窪地裡。蛤蟆、青蛙,呱呱地叫。這邊的停下來,那邊的叫起來,此起彼伏,好像拉歌壹樣。有壹陣子四面八方都叫起來,呱呱呱呱,叫聲連片,彙集起來,直沖到天上去。壹會兒又突然停下來,四周寂靜,惟有蟲鳴。
  姑姑說她行醫幾十年,不知道走過多少夜路,從來沒感到怕過什麽,但這天晚上她體會到了恐懼的感覺。常言道蛙聲如鼓,但姑姑說,那天晚上的蛙聲如哭,仿佛是成仟上萬的初生嬰兒在哭。姑姑說她原本是最愛聽初生兒哭聲的,對於壹個婦産科醫生來說,初生嬰兒的哭聲是世上最動聽的音樂啊!可那天晚上的蛙叫聲裡,有壹種怨恨,壹種委屈,仿佛是無數受了傷害的嬰兒的精靈在發出控訴。」

此乃無疑為壹種充滿「魔幻色彩」之控訴矣!

莫言說:「文學我想就是這樣,告訴人們這個世界的絕望,但是讓大家也明白,我們在絕望當中也有希望」(嚴峰:《莫言談文學與贖罪

其實,發生在高密東北鄉這塊彈丸之地上所發生之諸多事例,實際上為整個震旦大地之一個縮影。

莫言,在》中則揭示著在「計生」工程中那一幕幕血腥場面,反映了「中國計劃生育60年史」。

竊以為,莫言之《》,在寫作上,隱藏著機巧之構思。實際上為以劇作家「蝌蚪」對其「姑姑」種種經曆之回憶。這,已經構成了一部精彩之「原小說」。

您以為吶?!

file[1]        

/莫言 

     第二部    

  姑姑,要不就讓她生了吧,我沮喪地說,黨籍我不要了,職務我也不要了……
  姑姑猛拍桌子,震得我面前水杯中的水濺了出來。
  
你太沒出息了!小跑!姑姑說,這不是你壹個人的事!我們公社,連續三年沒有壹例超計劃生育,難道你要給我們破例?
  可她尋死覓活,我爲難地說,真要弄出點事來可怎麽辦?
  姑姑冷冷地說:你知道我們的土政策是怎麽規定的嗎?——喝毒藥不奪瓶!想上吊給根繩!
  這也太野蠻了!
  我們願意野蠻嗎?在你們部隊,用不著這樣野蠻;在城市裡,用不著這樣野蠻;在外國,更用不著野蠻——那些洋女人們,隻想自己玩耍享受,國家鼓勵著獎賞著都不生——可我們是中國的農村,面對著的是農民,苦口婆心講道理,講政策,鞋底跑穿了,嘴唇磨薄了,哪個聽你的?你說怎麽辦?人口不控制不行,國家的命令不執行不行,上級的指標不完成不行,你說我們怎麽辦?搞計劃生育的人,白天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晚上走夜路被人砸黑磚頭,連五歲的小孩,都用錐子紮我的腿——姑姑壹撩褲腳,露出腿肚子上壹個紫色的疤痕——看到了吧?這是不久前被東風村壹個斜眼小雜種紮的!你還記得張拳老婆那事吧?——我點點頭,回憶著十幾年前在滔滔大河上發生的往事——明明是她自己跳了河,是我們把她從河中撈上來。可張拳,包括那村裡的人,都說是我們把那耿秀蓮推到河中淹死的,他們還聯名寫信,按了血手印,壹直告到國務院,上邊追查下來,無奈何,隻好讓黃秋雅當了替死鬼——姑姑點上壹支煙,狠狠地抽著,煙霧籠罩著她悲苦的臉。姑姑真是老了,嘴角上兩道豎紋直達下巴,眼下垂著淚袋,目光混濁——爲了搶救耿秀蓮,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還爲她抽了500cc鮮血。她有先天性心臟病。沒有辦法,賠了張拳壹仟元錢,那時的壹仟元,可不是個小數目。張拳拿了錢還不依不饒,用木板車拉著他老婆的屍體,帶著三個披麻戴孝的女兒,跑到縣委大院裡去鬧。正好被下來視察計劃生育工作的省裡領導遇上。公安局開著壹輛破吉普車,把我和黃秋雅、小獅子帶到了縣招待所。那些警察板著臉,粗言惡語,連推帶搡,完全把我們當成了罪犯。縣裡領導跟我談話,我脖子壹擰,說,我不跟你談,我要跟省領導談。我闖進了那領導的房間。他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我壹看,這不是楊林嘛!當了副省長,保養得細皮嫩肉。我氣不打壹出來,話像機關槍開火,嘟嘟嘟嘟。你們在上邊下壹個指示,我們在下邊就要跑斷腿,磨破嘴。你們要我們講文明,講政策,做通群衆的思想工作……你們是站著說話不腰痛,不生孩子不知道屄痛!你們自己下來試試。我們出力、賣命,挨罵、挨打,皮開肉綻,頭破血流,發生壹點事故,領導不但不爲我們撐腰,反而站在那些刁民潑婦壹邊!你們寒了我們的心!——姑姑有些自豪地道——別人見了當官的不敢說話,老娘可不管那壹套!我是越見了當官的口才越好——也不是我口才好,是我肚子裡積攢的苦水太多了。我壹邊說,壹邊哭,壹邊把頭上的傷疤指給他看。張拳壹棍打破了我的頭,算不算犯法?我們跳到河裡救她,我爲她獻血500cc,算不算仁至義盡?——姑姑道,我放聲大哭,說,你們把我送到勞改隊吧,把我關到監獄裡去吧,反正我不幹了。——那楊林被我說得眼淚汪汪,站起來給我倒水,到衛生間給我擰熱毛巾,說:基層的工作的確難幹,毛主席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小萬同志,你受委屈了,我了解你,縣裡的領導也了解你,我們對你的評價很高。他過來靠著我坐下,問我,小萬同志,願不願跟我去省裡工作?——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壹想到他在批鬥大會上的胡言亂語,我的心就涼了——我堅抉地說:不,我不去,這裡的工作離不開我。他遺憾地搖搖頭,說:那就到縣醫院工作吧!我說:不,我哪裡也不去——姑姑道,也許,我真應該跟他走,壹拍屁股走了,眼不見,心不煩,誰願意生誰就敞開屁股生吧,生他二十億,三十億,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操這些心幹什麽?姑姑這輩子,喫虧就喫在太聽話了,太革命了,太忠心了,太認真了。
  
您現在覺悟也不晚,我說。
  
呸!姑姑怒道:你這是什麽話?什麽「覺悟」!姑姑是當著你,自家人,說兩句氣話,發幾句牢騷。姑姑是忠心耿耿的共産黨員,「文化大革命」時受了那麽多罪都沒有動搖,何況現在!計劃生育不搞不行,如果放開了生,壹年就是三仟萬,十年就是三個億,再過五十年,地球都要被中國人給壓扁啦。所以,必須不惜壹切代價把出生率降低,這也是中國人爲全人類做貢獻!
  
姑姑,我說,大道理我明白,可眼下的問題是,王仁美跑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姑姑說,她能跑到哪裡去?她就在你嶽父家藏著!
  
王仁美有點二杆子,把她逼急了,我真怕她出事……
  
這你放心,姑姑胸有成竹地說,我跟這幫老娘們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了。摸透了她們的脾性,像你媳婦這種咋咋呼呼,動不動就要尋死覓活的,反倒沒有事,放心,她舍不得死!倒是那種蔫兒咕唧的,不言不語的,沒准真能上吊跳井喝毒藥。我搞計劃生育十幾年了,那些自殺的女人,都是爲了別的事。這點你盡管放心。
  那您說怎麽辦?我爲難地說,天生不能像捆豬壹樣硬把她捆到醫院裡去吧?
  實在不行,就得來硬的。尤其是對你媳婦,姑姑說,誰讓你是我侄子呢?如果我放了她,怎麽能服衆?我壹張口人家會用這事堵我的嘴。
  事到如今,也隻好聽您的了。我說,要不要部隊來人配合壹下?
  我已經給你們單位發了電報。
  第壹封電報也是您發的嗎?
  是我。姑姑說。
  您既然早知道王仁美懷孕,爲什麽不早做處理?
  我去縣裡開了兩個月會,回來才知道的。姑姑怒道,袁腮這個雜種,淨給我添麻煩,幸虧有人舉報,要不,接下來麻煩更大。
  會判他的刑嗎?
  依著我應該斃了他!姑姑憤怒地說。
  他大概不光給王仁美壹個人取了環。
  情況我們全部掌握了,你媳婦,王家屯王七的老婆,孫家莊子小金牛的老婆,還有陳鼻的老婆王膽,她的月份最大。外縣的還有十幾個,那我們就管不了啦。先拿你媳婦開刀,然後壹個個收拾,誰也別想逃脫。
  如果他們外逃呢?
  姑姑冷笑道:孫悟空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
  我說:姑姑,我是軍官,王仁美該流,但王膽和陳鼻都是農民,他們第壹胎是女孩,按政策可生第二胎。王膽那樣子,懷上個孩子也不容易……
  姑姑打斷我的話,嘲諷道:自家的事還沒解抉完,反倒幫別人家講起情來了!按政策他們是可以生二胎,但要等第壹個孩子八歲之後,他們家陳耳才幾歲?
  不就是早生幾年嗎?我說。
  你說得輕巧!早生幾年,如果都早生幾年呢?這個例子可是不能開,壹開就亂了套了。姑姑嚴肅地說,別管人家了,想想自己的事吧。

【未完待續】

(轉自莫言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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