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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密那裡,也許距離文學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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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元旦,新年第壹天。從昨天傍晚就開始下雪,現在還在下。 室外已是白雪皚皚,大街上傳來玩雪的孩子們的歡笑聲。 我家樓前的楊樹上,有兩隻喜鵲在叫,喳喳的叫聲裡,仿佛充滿了驚喜。
…… 我不抱怨姑姑,我覺得她沒有錯,盡管她老人家近年來經常懺悔,說自己手上沾著鮮血。但那是曆史,曆史是隻看結果而忽略手段的,就像人們隻看到中國的萬哩長城、埃及的金字塔等許多偉大建築,而看不到這些建築下面的累累白骨…… ——莫言:《蛙》
「寫人的靈魂,寫人的懺悔,這也許就是《蛙》這部作品的價值所在。」(莫言:《作家要寫靈魂深處最痛的地方》)
莫言作品《蛙》,全書由四封長信和一部九幕話劇構成。莫言以主角「蝌蚪」寫信給文友「杉谷義人」爲楔子,細訴日本友人杉谷義人遠道來其故鄉——山東高密作客後,鼓勵「蝌蚪」將「我姑姑」「佰味雜陳」之傳奇一生寫成小說,以直視現實與人性。
上篇,話說道中國「鄉土作家」莫言講述了「蝌蚪」之「王仁美」因「大出血」而死亡。其之領導和鄉親們前來弔喪。莫言在《蛙》中,寫道:「我看到與姑姑同來的公社書記、小獅子,還有三個公社幹部,他們將壹些花花綠綠的點心匣子堆放在井臺邊。」「點心匣子旁邊還有壹個濕漉漉的蒲包,散發著鹹腥的氣味,我知道那是壹包鹹魚。」
北京時間 2012 年 10 月 11 日晚 19 點,中國「鄉土作家」莫言因其作品《蛙》而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令中國文學界爲之「哇」然沸騰!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與莫言有著深厚之友誼,其曾對莫言之才華給予了很高之評價。10 年前,大江健三郎就曾說:「我想看看文學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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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年 2 月 12 日大年初一,大江健三郎在高密莫言家中與張藝謀一起過新年。
當年,大江健三郎在莫言之陪同下,去看了莫言在山東高密之老宅,很為感慨,連連說道,「我看到了文學」。其後之 2006 年 9 月,大江健三郎在北京中國社科院舉行之「始自於絕望的希望•2006」演講會上,不吝言辭地公然表示對莫言本人及其作品之厚愛;並預言稱,莫言將在不久的將來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果然,大江健三郎「一語成讖」矣。
在 2012 年 10 月 11 日「諾獎」結果公布後,在山東高密之莫言第一時間接受了《環球人物雜志》特約記者董陽電話專訪。莫言說:「《蛙》是一個醞釀非常長的小說。2002年,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到高密過春節,大年初一,他問我想寫什麽,我說我想以我當婦科醫生的姑姑爲原型寫一篇與生育有關的小說。他非常感興趣,跟著我拜訪了我姑姑,聊了幾個小時。」(董陽:《對話莫言:「我會繼續努力」》)
那麼,「杉谷義人」是否為大江健三郎吶?
獲獎後之莫言直言不諱地說:「至於蝌蚪寫信給杉谷義人,這是爲了增強小說的故事性,是小說結構的需要,是作家的小小『陰謀 』,並不意味著真實生活中的書信往來,而杉谷義人也絕非大江健三郎。」「我和大江健三郎都是從鄉村裡走出來的,我們在鄉村與城市的關係、文學邊緣化、作 家爲誰而寫作等問題上都有著相同的觀點。 大江健三郎對生命的尊重和深沈的憂患意識折射出他博大的胸懷,讓我非常敬佩。」(向萍:《莫言新作「蛙」——用文字爲生命搭一座神龕》)
哈哈!猩猩相惜,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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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嗎?《紅高粱》拍攝地,距莫言舊居10公哩之外孫家口邨的一座古橋。
在本分享之章節中,莫言這樣寫道:
我家樓前的楊樹上,有兩隻喜鵲在叫,喳喳的叫聲裡,仿佛充滿了驚喜……。 我不抱怨姑姑,我覺得她沒有錯,盡管她老人家近年來經常懺悔,說自己手上沾著鮮血。但那是曆史,曆史是隻看結果而忽略手段的,就像人們隻看到中國的萬哩長城、埃及的金字塔等許多偉大建築,而看不到這些建築下面的累累白骨。 ……畢竟,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小小的星球上。 在北京,我們始終感到自己是異鄉人。 最近,在人民劇場附近,被兩個據說是「發小在北京胡同裡長大的」女人無端地罵了兩個小時,更堅定了我們回故鄉定居的決心。 那裡的人,也許不會像大城市的人這樣欺負人;那裡,也許距離文學更近。
磋乎!
曆史,若比作一條長河,從下遊向上追溯,牠之源頭,是一片渾茫之雲天,不可詳辨。吾等找不到一個起源之標志,也不能確定起源之年代。吾等每個人生活之細微末節,都是曆史之組成部分。
曆史撰述在文字表述上之藝術性,亦指以曆史題材寫成之文學作品。前者屬於史學,後者屬於文學。而藝術性,即指人們反映社會生活和表達思想感情所體現之美好表現程度。
吾等口傳時代之文學,十分久遠;其之後那文字記載,不過是對那段美麗夢幻之追憶。
人類,一旦脫離了自然之過程,就是「失魂」之過程。
然而,文學即人學,皆離不開風景之描寫。失去了風景,就是失去了完整之靈魂。
莫言說,高密,「那裡,也許距離文學更近。」
竊以為,高密,為莫言自然生命之搖籃,亦為其文學創作不竭之源泉和靈魂之棲息地。在莫言諸多作品裡,其溢滿深情之文字,皆植根於高密這片熱土。
在吾看來,在莫言之筆下,「高密」這個地理名詞,業已演變爲「莫言文學」系列之標簽,並拓展爲其之一個精神家園。 正如莫言所說,「對我而言,『高密』早已超出了簡單地理名稱的意義,我的創作在很大程度上基於童年對鄉土的記憶。我希望牠能夠成爲人們進行自我認識和自我審視的一個具體可感的通道。」(向萍:《莫言新作「蛙」——用文字爲生命搭一座神龕》)
誠斯所言。
真實,隻存在於人之內心。而所有之現實,皆為曆史之延續。
《蛙》,之所以能打動吾,絕不是那個典型年代和那些典型人物,不是「蛙」和「娃」之絕妙隱喻,而是莫言曆史「故事」中那「拷問靈魂」之風景。
通過高密之清晰麗影,曆史與未來,將給人懷有無限之遐想。在遐想中,捕捉一些能使人懷戀之故事。文學並不是一種創作,而是壹種洞見。
因此,民間,離文學最近;而曆史,就在民間。
您,以為吶?!
![]() ![file[1]]() ![]() 蛙
█文/莫言
第三部
序
親愛的杉谷義人先生:
今天是元旦,新年第壹天。從昨天傍晚就開始下雪,現在還在下。 室外已是白雪皚皚,大街上傳來玩雪的孩子們的歡笑聲。 我家樓前的楊樹上,有兩隻喜鵲在叫,喳喳的叫聲裡,仿佛充滿了驚喜。
讀罷您的回信,我的心情很沈重,因爲想不到我的信會讓您嚴重失眠,身體受到摧殘。 您來信中對我的慰問讓我感動。 您說讀到王仁美去世時流了眼淚,我寫到她去世時也是熱淚盈眶。 我不抱怨姑姑,我覺得她沒有錯,盡管她老人家近年來經常懺悔,說自己手上沾著鮮血。但那是曆史,曆史是隻看結果而忽略手段的,就像人們隻看到中國的萬哩長城、埃及的金字塔等許多偉大建築,而看不到這些建築下面的累累白骨。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中國人用壹種極端的方式終於控制了人口暴增的局面。實事求是地說,這不僅僅是爲了中國自身的發展,也是爲全人類做出貢獻。畢竟,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小小的星球上。 地球上的資源就這麽壹點點,耗費了不可再生,從這點來說,西方人對中國計劃生育的批評,是有失公允的。
近兩年來,我故鄉的發展變化很大。 新來的書記是個不到四十歲的年輕人,留美博士,有氣魄,雄心勃勃。 據說要在高密東北鄉膠河兩岸大開發。許多龐大的工程機械已經隆隆開進。用不了幾年這裡就會發生巨大變化,你上次來看到的風景可能會蕩然無存。 這種即將到來的變化,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無法做出判斷。
隨信將有關我姑姑材料的第三部分——我已經不好意思說是信了——寄給您。 我當然會繼續往下寫,您的贊賞是我寫作的動力。
我們再次盛邀您在方便的時候到這裡來做客——也許,我們應該像接待老朋友壹樣毫不客套地接待您。
另外,我與太太即將退休,退休之後,我們想回故鄉居住。 在北京,我們始終感到自己是異鄉人。 最近,在人民劇場附近,被兩個據說是「發小在北京胡同裡長大的」女人無端地罵了兩個小時,更堅定了我們回故鄉定居的決心。 那裡的人,也許不會像大城市的人這樣欺負人;那裡,也許距離文學更近。
蝌蚪 二〇〇四年元旦於北京
【未完待續】
(轉自莫言小說:《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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